年版《中国药典》是药典也是文化宝典。中药文化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瑰宝,中药名如诗词一般,有“婉约”也有“豪放”的,被文人用来传情达意,流传下各种奇闻趣事——世人颂誉医者救人于病痛,称其“悬壶济世”。所谓“壶”,就是盛药的葫芦。还有一句俗语,叫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”。细究起来,倒也不算是“故弄玄虚”。据中国第三次中药资源普查统计,我国中药资源种类高达种,而中药形成的方剂更是浩如烟海,数不胜数。数千年间,中医药先贤们深入探索、实践和总结,使中医药得到了最广泛的认同与应用。传承至今,不少高校都开设了相关专业,大批的药学家依然在这个领域进行科学研究,不断创新。这“壶”里的乾坤,可着实大着呢。以身试药的“担当”实践出真知。这句话,用来讲中药的起源与发展,再合适不过。你是不是想到了“神农尝百草”这个上古传说。《淮南子·修务训》中有言,“古者,民茹草饮水,采树木之实,食螺蚌之肉,时多疾病毒伤之害。于是神农乃始教民播种五谷,相土地宜,燥湿肥墝高下,尝百草之滋味,水泉之甘苦,令民知所辟就,一日而遇七十毒。”有后人据此认为,这位牛首人身、骨骼清奇的首领,依靠口尝的方法来寻求、发现药物。想想这个过程,何等惊险与悲壮。好在神农氏是“医药之神”,有“主角光环”加持,多次以茶解毒、化险为夷。而到了东晋初年史学家干宝的笔下,神农氏还开了“外挂”。《搜神记》第一卷第一篇:“神农以赭鞭鞭百草,尽知其平毒寒温之性,臭味所主。”意思是说,神农用赤色鞭子鞭打各种草木,从而全部了解了它们有毒、无毒、寒、热、温、凉的性质,以及酸、咸、甘、苦、辛五味所主治的疾病(其中,酸主肝、咸主肾、甘主脾、苦主心、辛主肺)。而民间的传说更是神乎其神,称这条赤色鞭子乃天帝所赐,神鞭在手,便可识别草药有毒无毒。有毒之草,鞭之则色变,无毒之草鞭之则无变化。神农氏也正是持此赭鞭,走一路鞭一路,试尽天下百草,甄选出能治病救人的草药。据传,在湖北西部,至今仍可以找到神农鞭药的地方,叫作神农原;神农氏跋山涉水、架木为梯之处,便是“华中屋脊”——神农架。细想来,不论是“尝”还是“鞭”,神农氏试药,其实就是先民集体行为的投射。经过无数人的无数次试验,他们搞清了哪些植物能吃,哪些不能吃,哪些有药用价值,可用来医治疾病。例如,那些吃了会导致人腹泻的植物,就可以用来医治腹胀便秘。有观点认为,我们的祖先最先认识的药物正是消化道药物。而这些宝贵的经验,经过世代相传、口尝身试、反复实践,并加以理论升华催生出中药学,从逻辑上推论,应该是先有药后有医。中药学得以以书籍的形式记载下来。比如《神农本草经》,那是秦汉时期众多医学家搜集、总结、整理当时药物学经验成果的专著,是对中国中医药的第一次系统总结。后世,又有了南北朝梁代陶弘景所著《本草经集注》、唐代集体编纂《新修本草》。此外还有《开宝本草》《嘉祐补注本草》。元代《饮膳正要》一书,还对药膳食疗作了系统的总结。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念本草一书历代注解者谬误亦多,遂考古证今,辨疑订误,广采博收群书,历时数十年编成《本草纲目》,载药种,附方多个,分为十六纲,六十二类。每药之下,分释名、集解、辨疑(正误)、修治、气味、主治、发明、附方诸项,体例详明,用字严谨,集我国16世纪之前药学成就之大成,也是一部具有世界性影响的博物学著作。这位“药圣”也效法神农氏,躬身试药。他将尝试曼陀罗花酒的情景写进《本草纲目》,“相传此花笑采酿酒饮,令人笑;舞采酿酒饮,令人舞。予尝试之,饮须半酣,更令一人或笑或舞引之,乃验也。”他还介绍了此花的麻醉功效,“八月采此花,七月采火麻子花,阴干,等分为末,热酒调服三钱,少顷昏昏如醉,割疮灸火,宜先服此,则不觉苦也”。医家还从患者那里觅得良药。相传,有一个黄痨病人(黄疸),面色姜黄,眼睛凹陷,找华佗治病。华佗皱着眉摇了摇头,表示无能为力。半年后,华佗恰巧又碰见那人。发现这位病人,不但无性命之忧,反倒愈发红光满面。仔细一问,人家没吃啥保命“仙丹”,只因灾荒食了一个月有余的“野草”。华佗细细寻去,发现竟是青蒿,便也用此法给黄疸病人施治,怎料效果不佳。秉着“不抛弃不放弃”的精神,华佗又去“求教”早前那位病人,又得知其吃的是“三月青蒿”。到第二年开春,他再以三月间采集的青蒿展开治疗,临床疗效显著。到这还不算完。华佗又深入试验,发现只有幼嫩的青蒿茎叶才有功效,便将可入药的命名为“茵陈”,还作了一首科普民谣——“三月茵陈四月蒿,五月六月当柴烧。”不主张滥杀动物入药入药的草本植物,也分“三六九等”。令人称奇的是,有的中药明明源自同一种植物,功效却大大不同,甚至相反。比如夜交藤、何首乌,前者功效能养心安神、祛风通络,后者功效能补肝肾、泻肝风、清热解毒;瓜蒌皮与天花粉,前者清热化痰、润肠通便,后者生津止渴、消肿排脓;而麻黄、麻黄根,前者能发汗解表,后者却是固表、敛汗。动物当然也可入药。单按入药的部位来划分,有全身可入药的,如海马、地龙、白花蛇等;还有分泌物、衍生物入药的,包括麝香、蜂王浆、蟾酥等;甚至排泄物都可入药,比如五灵脂、望月砂、蚕沙等。据统计,我国已知可作药用的动物已达余种,从低等的海绵动物到高等的脊椎动物都有。单说虫子入药,在我国就有年的历史了。辞书之祖《尔雅》就记录了80多种虫类药。武侠小说中,也常拿“毒虫做药”说事儿,它们往往是大侠们强身健体、倍增功力的“法宝”。比如,在《笑傲江湖》中,五毒教就创制了“五宝花蜜酒”,所谓“五宝”,就是青蛇、蜈蚣、蜘蛛、蝎子及小蟾蜍,酒色极清,纯白如泉,用以解毒。而药学典籍中也的确提到,蝉壳、蝎子能解毒;僵蚕、虫草可以滋补;小蚂蚁能够治疗风湿。看来,虫子的功效往往相当独特,但不少也具有一定的毒性,使用起来当然要慎之又慎。古代的医家也并不主张滥杀动物入药。“药王”孙思邈曾说:“虽曰贱畜贵人,至于爱命,人畜一也。”《千金方》中有云:“药有善代之品,而无善用药之医。善用药者姜有桂枝之用也。”最新出版的年版《中国药典》明确野生资源枯竭的品种会从药典退出,因此穿山甲未被继续收载。随着现代科学的不断发展,找到入药野生动物的替代品,相关研究已经有很大进展,例如人工麝香、人工牛黄都已研制成功。中药极其重视“配伍”。这也是临床用药的基础。在使用两味以上药物时,要注意“相须”“相使”“相畏”“相杀”“相恶”“相反”的关系。像石膏与知母配合,能明显地增强清热泻火的治疗效果——相须;补气利水的黄芪与利水健脾的茯苓配合时,茯苓能提高黄芪补气利水的治疗效果——相使;生半夏和生南星的毒性能被生姜减轻和消除——相畏;人参恶莱菔子,因莱菔子能削弱人参的补气作用——相恶。而且,药方哪是随便能开的?就说《红楼梦》里那治疗宝钗姑娘热毒、喘嗽之症的冷香丸,只做起来就不是一般的严苛。“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、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、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、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。将这四样花蕊,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,和在药末子一处,一齐研好。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、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、霜降这日的霜水十二钱、小雪这日的雪水十二钱。把这四样水调匀,和了药,再加十二钱蜂蜜,十二钱白糖,丸了龙眼大的丸子,盛在旧磁坛内,埋在花根底下。若发了病,拿出来吃一丸、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。”且不论其是否真的有散寒化痰、平喘止哮之功,这还只是文学作品中的偏方杂药,单就用量、贮藏方法等记录就如此繁复。可见,无论保健还是疗病,吃中药千万要谨遵医嘱,切勿盲目服用。中药的奇闻趣事中药文化也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瑰宝。从药名讲起,就可谓美不胜收。如诗词一般,中药名有“婉约”的,有“豪放”的,被文人用来传情达意,流传下各种奇闻趣事。“在牡丹亭边,常山红娘子,貌若天仙,巧遇推车郎于芍药亭畔,在牡丹花下一见钟情,托金银花牵线,白头翁为媒,路路通顺,择八月兰开吉日成婚,设芙蓉帐,结并蒂莲,合欢久之,成大腹皮矣,生大力子,有远老,持大戟,平木贼,诛草寇,破刘寄奴,有十大功劳,当归朝,封大将军之职。”仔细找找,这里面可“藏”着24味中药呢。想来明代戏曲家、文学家汤显祖是读了这个充满“药香”的浪漫爱情故事,才开始创作构思,最终完成了巨著《牡丹亭》。就说这首中药诗里提到的“当归”吧。人们都觉得,当归一味药承载的正是思念之情。其实,还有这样一则逸闻,三国时期,名将姜维降蜀后,他的母亲尚在魏国,于是给儿子寄去当归,而姜维答曰:“良田百顷,不在一亩,但有远志,不在当归也”,寄回来了远志,表达自己要统一中原、光复汉室的远大志向。故事里的当归、远志都是中药,当归是最常用的中药之一,具有补血活血,调经止痛,润肠通便的作用。远志则有安神益智的功效。如果中药名的霸气程度有排名的话,王不留行一定会荣登榜首。虽然这个名字充满了王霸之气,但它确实是一味中药,其主要功效在于活血通经,下乳消肿。在描述它的药性时,李时珍说:“此物性走而不住,虽有王命不能留其行”,所以叫“王不留行”。关于这味药,《世说新语》中有一个有趣的故事。《世说新语·俭啬》讲述了魏晋时代多个吝啬鬼的故事,其中一个吝啬鬼是高官卫展。江州刺史卫展在浔阳时,对于投奔自己的知交好友,一概不理,只是送一斤王不留行。这些人得到了礼物,也就明白了卫展赶人的暗示,识相地离开了。就这样,卫展利用王不留行这味药,达到了守财的目的。更有趣的是,书中还记载了来自卫展外甥李弘范的吐槽:“家舅刻薄,乃复驱使草木”,意思是“我舅父太刻薄了,竟然役使草木来逐客”,一句话里满满都是嫌弃。眼下,“CP文化”大行其道,单论药名,其实也可以从中药中找出许多CP。只从文义看的话,当归与将离简直是天作之合。“相赠以芍药,相招以文无”,晋代崔豹《古今注》对这个习俗作出过解释,芍药别名将离,文无则是当归的别称。如果必须分别而不忍直说,就赠予芍药暗示对方,如果思念对方就以当归之名相邀。不论是当归还是将离,都是东方人含蓄的情感表达。再比如猫爪草和狗尾花这对中药名,看起来十分“登对”。猫爪草味甘、辛,性温,用于化痰散结,解毒消肿。狗尾花可以消炎解毒。此外,迎春花和忍冬藤也十分匹配。迎春花是以花或叶入药,而忍冬藤别名大薜荔、水杨藤、千金藤,同它的花蕾金银花一样,具有清热、解毒、通络的功效。中药与文学的梦幻联动,更是有很多。《楚辞》以香草美人喻君子,各种花草植物信手拈来,如“桂栋兮兰橑,辛夷楣兮药房”一句,诗人构筑出一个生机盎然的花草世界。白居易《酬梦得比萱草见赠》将酒与萱草并列:“杜康能散闷,萱草解忘忧”。杜牧以豆蔻比喻少女的青春年华,有诗云:“娉娉袅袅十三余,豆蔻梢头二月初。”晏殊《木兰花·杏梁归燕双回首》“杏梁归燕双回首,黄蜀葵花开应候。”中的蜀葵别名一丈红,有清热、解毒的作用。论起药名词,济南二安之一的辛弃疾也有佳作,请看他的《定风波》:“山路风来草木香。雨余凉意到胡床。泉石膏肓吾已甚,多病,提防风月费篇章。孤负寻常山简醉,独自,故应知子草玄忙。湖海早知身汗漫,谁伴?只甘松竹共凄凉。”词中的“木香”“雨余凉(禹余粮)”“石膏”“防风”“常山”“知(栀)子”“海早(藻)”“甘松”都是药名,天衣无缝地嵌入到词里。这首词是辛弃疾为邀请医生友人马荀仲而作,虽然是游戏笔墨,但是词人爱国之心不灭,词中凄凉和愤懑之情也就不减。南宋朝廷苟且偷安,辛弃疾报国无门,引药入词,恐怕也无法治愈心中的悲愤。(大众日报客户端记者田可新实习生杜银莲报道)
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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